梁漱溟当年有一句话说得很好,让人感动。他大致是这样说的:我这个人国学不好,西学也不好,不过是有感情。这位老人说得多么质朴和实在。他的一生真的很能牵挂事情,对这个世界有感情。
感情很重要,感情是气,是决定力和推动力。人有学问当然很好,因为这样用来做事情的工具就强大了。可是如果没有感情,就没有做事的动力,工具也就多半闲置起来了。
人有了一副热辣辣的心肠,有了激情,才能做些事情,有些作为。有些人似乎很深刻,懂的事情多极了,看透的事情也多极了,但就是没有感情,结果最终还是一事无成,对世界没有什么用处。他们不做事情,还嘲笑做事情的人浅薄,在他们看来,冷漠就是最大的价值和深刻了——这其实是无足轻重的、不足取的人生。
比较孔孟和老庄,我们喜欢的同时总要带点偏重。许多人还是格外偏爱孔孟。老子是了不起的东方智慧;庄子那种智慧达到极致之后,让人产生一种多多少少的恐慌感。事事那样想得开那样机智和通透,几乎可以通向宇宙笼罩四极,那种极度的出世,也真的有些可怕。我们感觉不到庄子的感情——也许它是更内在的、变形的?但儒家的感情和入世的温度却是很容易就感觉得到的。
现在一般总是说“老庄”,但是老子和庄子似乎应该分开来谈。他们之间仍然有极大的不同。当然这是另一个话题了。
有时候我们很容易与现实世界达成妥协和谅解,歪曲和不得当地使用一些超然的智慧、利用这种智慧,结果也会让庸俗社会学盛行起来。
孔孟儒学那样的入世和清醒,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担当勇气,现在似乎更为需要。书院门厅的墙上挂了孔子和孟子的像,没挂老子和庄子的像。但这不是说老子和庄子不伟大不深刻。这里强调的是学问和思想的另一种严整性,是入世的精神和情怀。
老子作为一种哲学,深刻性彻底性都是很难超越的。庄子则更加增多了一些圆通妥协的智慧——不过在我们这样一个族群里,通透和超越洒脱的智慧总是更容易被人接受,久而久之也就让人担心了,担心这样的思想会使做学问、包括做人走向精明的畸形,会使品格发生问题。老子比孔孟更深奥也更晦涩一点,它会在这种令人难以接近中进一步被误解和误用。当谈到庄子的一些倾向并有所忌惮的时候,有人会遗憾地长叹,认为还是没有读懂——是的,一种通透圆融的大学问,怎么使用怎么理解都可以,已经走到了极致,也就近乎无用或可怕了。
太深奥了往往就不实用。让人很难理解的事物,影响却又很大,这就更容易形成一种庸常的误解。
民众对佛教的误解也很厉害,但是它所讲的仁慈向善,不杀生不妄念,却是很通俗的指向。道教就远不是这样直观通俗了,好像要曲折复杂得多。人们对佛教的曲解,顶多认为它是有神论,甚至发展到抬着猪头进庙上香,这跟佛教精神肯定是格格不入的。但是民众误解道教就更严重了,他们只认为它是得道成仙的奇方,有许多奇怪的法术,其他则很少知道。